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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词意 傅抱石/绘
李大钊的家乡乐亭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在《永平府志·封域志·形胜》中这样描绘:“乐亭背绕群山,面临沧海,左望碣石,右带滦河,地势原衍,胎甲隐隆……邻邑称美焉。”这片神奇的土地钟灵毓秀,赋予了乐亭人聪明睿智,也哺育了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李大钊。
在这里,李大钊自由自在地“发展自己的真正的天性”。山光水色的自然美,为李大钊的气质起到了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影响,使得他产生了乐山爱水的山水情结。在秀美山水的滋养下,他为“索我理想之中华”而矢志不移地奋斗,为“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而英勇无畏地献身。正如朗吉努斯在《论崇高》中所说:“从生命一开始,大自然就向我们人类心灵里灌注进去一种不可克服的永恒的爱,即对于凡是真正伟大的,比我们自己更神圣的东西的爱。”
滦河是李大钊的母亲河,他从小看惯了“滦河南流曲折入海”,对她一往情深。他在北京大学任教时,曾对夫人赵纫兰说:“我们带上孩子,从滦县坐帆船回一趟老家,那该多么有趣!”这是因为滦河两岸风景如画,美不胜收。1919年暑假,李大钊和夫人从北京带着孩子从滦县下火车然后坐船回故乡大黑坨,一个月后,他将这次回乡的历程写入了《五峰游记》。他在文中这样描绘滦河景色:“船沿着滦河顺流南下,两岸遍地都是绿油油的禾苗”。“河里小舟漂着,一片斜阳射在水面,一种金色的浅光,衬着岸上的绿野,景色真是好看。”他为家乡存有这条母亲河而自豪:“这条滦河,简直是这一方的旧生活破坏者,新生活创造者。”这时已经成为马克思主义者的李大钊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既赞誉了滦河的勇往直前、除旧布新的精神,寄寓了他对美好新生活的无限向往,也为我们勾绘了一幅绚丽多彩的滦河光辉的前景。李大钊一生所致力就是“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他要像浩荡奔流的滦河水一样荡涤着腐朽而僵化的历史沉疴,做一个“旧生活破坏者,新生活创造者”。他的家乡有一望无际、坦荡无垠的大平原。他曾在《乐亭通信》中这样描绘家乡初夏的美景:“乡间初夏,四野麦陇青青,遥望村落,人家烟树,俱于沉寂清静之中,呈出乡间生活之自然趣味。闲尝漫步其间,觉田园之一草一木,鸡犬之一吠一鸣,童叟之一簑一笠,无在不与都市异趣。语其特征,则是等景物声色,均为于应和掩映之间,绚绘点缀,以成乡间沈静之姿之资料而已。”李大钊身置田野之中,享受着大都市所没有的清新自然、沉寂清静的田园风光,释放了久居都市的“苦倦”,抒发了回乡的愉悦心情。这与陶渊明《归园田居》中的“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审美情趣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不但深切地表现出李大钊对故乡恬静安然的生活的眷恋和乐趣,也成为他创造新生活的一个美好参照。
李大钊家乡的北面是巍峨碣石山。他在《游碣石山杂记》中这样写道:“予家渤海之滨,北望辄见碣石,高峰隐峙天际,盖相越仅八十里许。予性乐山,遇崇丘峻岭,每流连弗忍去,而对童年昕夕遥见之碣石,尤为神往。”他18岁时去天津北洋法政专门学校考学回来途经昌黎,便与几个同乡学友相约第一次去碣石山游玩,以后数次到碣石山避暑或避难游览,客居数日。在他文中多次描写碣石山的胜境美景:“登五峰绝顶,茫茫渤海,一览无既。逢春则梨杏桃李之华,灿烂满山;入秋则果实累累,香馥扑鼻;余如松风泉石,皆足涤人尘襟”;生动描述自己在山中的审美感受:“当夫山雨过檐,海月度岭,披云兀坐,手公遗文一编,朗诵数过,觉涛声万里,沸沸松岩间”;由衷赞美这里“是自然的美,是美的自然。绝无人迹处,空山响流泉”;尽情抒发“我爱新春,我爱自然”的审美乐趣,因此形成了他“性乐山”的审美性情,并写有《岭上的羊》《山峰》《山中落雨》等山景诗和《游碣石山杂记》《五峰游记》《都会少年与新春旅行》《旅行日记》等作品。正是这样的“人间奇境”,培养和形成了他的审美心理结构,使之达到了高尚的审美情趣与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完美契合。
在五峰山(碣石山的一部分),他与“纯洁幽静之草木泉石为邻为友”,相继写出了《再论问题与主义》《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为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发轫和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奠定了思想和理论基础。因而五峰山既是他的避暑的圣地,也是他的潜心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基地。他还在自然美中寻找理想之寄托,把客体的审美属性内化为自己的本质力量,如他所惯用“孤松”的笔名也是取自于五峰山石缝中长出的孤立挺拔的一棵劲松。当时社会流传的“北大红楼两巨人,纷传北李与南陈;孤松独秀如椽笔,日月双悬照古今”,其中的“孤松”即指李大钊,这是他自我镜像的写照。他还在《牺牲》中这样写道:“绝美的风景,多在奇险的山川。绝壮的音乐,多是悲凉的韵调。高尚的生活,常在壮烈的牺牲中。”这是他对五峰山“奇险的山川”中“绝美的风景”的独特领悟,表现了要为“高尚的生活”这种人间大美的实现而不惜“壮烈的牺牲”的精神,这样就使他的审美理想与胜境美景达到神妙融合。正是因为家乡的雄山大河的自然风光的美育,使得他形成了崇高壮美的审美情趣和雄健博大的人格精神。这种自然美也就成为他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他深爱这人世间的“美景物、美境域”,表示要为这“美善”而不惜牺牲的崇高的审美理想:“有一种美景物、美境域在我们眼前,我们不可把他拿来作我们的牺牲。因为牺牲了他,绝不是爱了他。我们当真爱他,应该把我们自己牺牲给他。把我们自己牺牲给他,他的美善,才真能为我们所享受,所获得。爱的法则,即是牺牲的法则。”他的光辉一生也正是践行了“爱的法则,即是牺牲的法则”,“勇往奋进以赴之”“瘅精瘁力以成之”“断头流血以从之”,直至为实现共产主义伟大理想而献身,达到了席勒所讲的道德自由境界,即审美的最高境界。
正是家乡美好的地域环境滋养、培育了李大钊的审美理想,在多年的革命实践中他把自己的审美理想与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伟大理想相结合,建构了完美人格和光辉形象,为世人所敬仰。
(作者:杨扬,系河北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唐山师范学院研究基地研究员)
发表于《光明日报》( 2021年04月10日 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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